更新时间:2024-07-20 15:05:57
中医学的诸多问题,都可以归到钻进去和走出来两部分,钻进去要解决的是家底不清,走出来要解决的是方向不明,而后者又恰恰高度依赖前者。
钻进去是解决中医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基本概念的分歧、驳杂、古今矛盾等问题,为的是让基本概念清晰化,需要通过梳理源流,删除人为的驳杂,修剪掉多余的枝叶,让中医学更加简洁、清晰。本文正是基于这个目的而做的尝试。
什么是身体的控制中心?这是个原初问题。
人类在古典时期,统一的意见都是意识控制身体,所以跟意识有关的器官就是医学研究的关键,阿拉伯医学特别重视研究心脏和血液循环系统,原初的切入点就与此有关,最早人类普遍都认为心是意识的控制中心。后来西方医学循着这个路径,一直找到脑和神经系统,不过这一路径的展开。现代临床出发,对于死亡的认定就发现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,一开始认定死亡是脑死亡,后来从临床发现,脑死亡也不一定意味着死亡,于是就做补丁,多加一点限定条件,来修补一下脑死亡,但这样就不是肯定的回答。
《内经》大体也认为心为身体控制中心:『心者,君主之官也』、『心,生之本』,正如《荀子》所讲:心,形之君。又说『凡十一藏皆取决于胆』,则出现了歧义。
《难经》留下了一处伏笔:『所谓生气之原者,谓十二经之根本也,谓肾间动气也,此五脏六腑之本,十二经脉之根,呼吸之门,三焦之原』。
到此为止,这个问题就停滞了,如中国文化方方面面,一切问题要到宋代之后才是后话。
关于相火的认知,分成两期,一期是金元草创时期,二期是明代修正时期。
金元医学从传承有三个重要来源,一是钱仲阳(钱乙)的五藏辨证和方剂,二是王太仆(王冰)的《黄帝内经》注本,三是《和剂局方》的方剂,可见宋代医学对金元医学亦影响很深,但宋代伤寒学对金元医学影响不大。从临床上遇到主要新问题是瘟疫(经现代考证基本跟鼠疫流行的时间吻合),故河间认为伤寒皆是热病(明代人讲的火病),故火证对于金元医学是核心命题。
现代论文常有提到钱仲阳提到『肝有相火,则有泻无补,肾为真水,则有补无泻』,这句话不是钱仲阳所讲,而是明代宋濂所讲。事实上,钱仲阳的时代,肝和热并无直接联系。
在《小儿药证直决》的肝有热章节提到:『目直视不搐,得心热则搐。治肝,泻青丸;治心,导赤散主之』,明显,热来自心,即对应心火,还分别做了鉴别,治肝和治心两种。
这个问题在肝有风甚章节则有更多的细节:『凡病或新或久,皆引肝风……………若得心热则搐,以其子母俱有实热,风火相搏故也。治肝,泻青丸;治心,导赤散主之』,意思明显,肝对应风,心对应热,子母指的是心肝,所以是风火相搏。
陈无择《三因方》首次详细论述君相二火:『五行各一,唯火有二者,乃君相之不同』,但跟后世不同,且认为是君火是主宰:『相火则丽于五行,人之日用者是也;至于君火,乃二气之本源,万物之所资始』(说理角度不详谈,跟古典政治理想是一致的,君主位尊而无为,宰相位卑而实行这套说辞),但其把君火配于心肾:『虽主配于心肾』,是从『太阳寒水、阳明燥金、少阳相火、太阴湿土、少阴君火、厥阴风木』的少阴君火而来,这点跟后世看法不同。
河间《黃帝素問宣明論方》,首列风门,但第一方却是防风通圣散,次列热门,把十九条病机中大部分热证,都认为是『皆手少陽相火心胞絡三焦之氣也』(应该读作:『皆手少陽相火氣也』,心包络三焦应该是小字注文,这样读才是通顺的,《原病式》可互考,自行考证即可),并且府气的热跟心肾两藏有关系(早期中医对于府和藏划分还是比较独立的),提到『夫肾水真阴本虚,心火狂阳积热以甚,以致风热壅滞』,即讲出风热形成的原因是,肾水虚而心火旺,结合前面的心包络三焦,热的路径是:心火出心包,心包出三焦,郁闭于三焦而形成大热。金元时期多有提及的三焦壮热,就讲的是这意思。
河间《原病式》有一段考证:《内经》提到『七节之旁,有小心』,而杨上善的《太素》:『人之脊骨有二十一节,从下第七节旁,左为肾,右为命门』。
以我找的资料,跟河间所讲的不同,杨上善提及内经原文是:『七节之傍,中有志心』,其注文是:『脊有三七二十一节,肾在下七节之傍』。杨上善亦认同『左为肾,右为命门』,此说来自《难经》,但杨上善认为『命门通名为肾』以及『左为肾,藏志;右为命门,藏精』。在此处,命门只是肾的别名而已,左右只是有点功能属性不同。
不管怎样,河间因此下了一个判断:『小心者,命门也』,又引用《难经》:『心之原,出于大陵』,又引《玄珠》(王太仆所写)谈到刺大陵穴:『此泻相火小心之原』,大陵穴是手厥阴心包经的穴位,于是河间认为『右肾命门为小心,乃手厥阴心包之藏,故与手少阳三焦经为表里,神脉同出,见于右尺也』,古人很多时候认定问题,根本的实据都是脉学,而非解剖学,『二经俱是相火,相行君命,故曰命门尔,故《仙经》曰:心为君火,肾为相火。是言右肾属火,而不属水也』。
说到《仙经》,看看河间怎么对待仙经的说法:『《仙经》虽有服饵之说,非其人不可也』,是因为:『《西山记》:饵之金石,当有速亡之患』、『真修道者,内事为功,外事为行,非服饵而望成于道也』。古今一对比,即可见当代对待神秘主义和修仙之类议题是如何退化的。
东垣《脾胃论》:『既脾胃气衰,元气不足,而心火独盛,心火者,阴火也,起于下焦,其系于心,心不主令,相火代之。相火,下焦包络之火,元气之贼』。基本是接着河间谈,唯独有点特别是在下焦,从脉学上,尺候下焦,而右尺候相火,所以也就不怪了。但东垣引进了肾间动气的概念:『肾间受脾胃下流之湿气,闭塞其下,致阴火上冲』,并且认为脾胃湿气郁滞肾间动气导致阴火上冲。
戴人《儒门事亲》:『夫君火者,犹人火也,相火者,犹龙火也。人火焚木其势缓,龙火焚木其势速』。不但跟陈无择的君火的意思正好相反,还引入了龙火的概念。龙火的概念来自王太仆:『夫病之微小者,犹人火也,遇草而芮,得木而燔,可以湿伏,可以水灭,故逆其性气以折之攻之。病之大者,犹龙火也,得湿而焰,遇水而燔,不识其性,以水湿折之,适足以光焰诣天,物穷方止矣。识其性者,反常之理,以火逐之,则燔灼自削,焰光扑灭』。火分有两种,一种可以用寒凉药治之,一种用寒凉药治,反而病重,需要用温热药,龙火特指此种火证。
丹溪《格致余论》:『太极,动而生阳,静而生阴。阳动而变,阴静而合,而生水、火、木、金、土,各一其性。惟火有二∶曰君火,人火也;曰相火,天火也。火内阴而外阳,主乎动者也,故凡动皆属火。』丹溪对戴人的君火是人火没有异议,却给相火给了一个新的解释。天火命名,来自性理学,如丹溪引用的『朱子曰∶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,而人心每听命焉』,道心对应天火,人心对应人火。
『把以名而言,形气相生,配于五行,故谓之君;以位而言,生于虚无,守位禀命,因其动而可见,故谓之相。』此处是解释《内经》的『君火以明,相火以位』,似乎丹溪认为明是名的通假字。
『天主生物,故恒于动,人有此生,亦恒于动,其所以恒于动,皆相火之为也。见于天者,出于龙雷,则木之气;出于海,则水之气也。具于人者,寄于肝肾二部,肝属木而肾属水也。胆者,肝之腑;膀胱者,肾之腑;心胞络者,肾之配;三焦以焦言,而下焦司肝肾之分,皆阴而下者也』丹溪从龙火之中,引进了雷火的概念(雷字来自震卦,对应肝木,目的是把少阳胆、三焦和出乎下焦的矛盾讲通),指出对应脏器是肝肾。并且指出从脏腑角度,出于下焦的原因,以及把河间和东垣之说调和了一下。
且认为陈无择研究的不深:『以陈无择之通敏,且以暖炽论君火,日用之火言相火,而又不曾深及,宜乎后之人不无聋瞽也,悲夫!』但陈无择的暖炽论被后世所接受,人身温暖的根源就是火,而这便是后世讲的阳气,中医术语之变迁,不可不考焉。
丹溪《金匮钩玄》提出治法:『君火者,心火也,可以湿伏,可以水灭,可以直折,惟黄连之属可以制之;相火者,龙火也,不可以湿折之,从其性而伏之,惟黄柏之属可以降之』
因为相火牵扯三焦和命门的问题,推进明代医学家进一步研究这两个藏府。
虞天民(丹溪弟子)《医学正传》:『人身之相火,亦游行于腔子之内,上下肓膜之间,命名三焦,亦合于五脏六腑。丹溪曰∶天非此火,不能生物;人非此火,不能有生。夫《内经》以心胞络为脏,配合三焦而为六脏六腑,总为十二经也,其两肾本为一脏,初无左右之分。越人始分之,亦未尝言其为相火之脏。王叔和始立说,以三焦合命门为表里,亦有深意寓焉』 三焦是人体的胸腹腔的肓膜,肓指膏肓,包括脂肪组织,但范围较广,类似脂肪一样的柔软结蹄组织都是。
并对三焦有细论:『三焦者,指腔子而言,包函乎肠胃之总司也。胸中肓膜之上,曰上焦;肓膜之下,脐之上,曰中焦;脐之下,曰下焦,总名曰三焦,其可谓之无攸受乎。其体有脂膜在腔子之内,包罗乎六脏五腑之外也。其心胞络实乃裹心之膜,包于心外,故曰心胞络,其系与三焦之系连属。故指相火之脏腑皆寄于胸中,此知始而未知终也。』指出相火出乎下,并且跟胸中心包膜有关联。
又论命门:『盖命门虽为水脏,实为相火所寓之地。其意盖谓左属阴,右属阳,左属血,右属气,左属水,右属火,静守常而主乎水,动处变而化为火者也。然而相火固无定体,在上则寄于肝胆胞络之间,发则如龙火飞跃于霄汉而为雷霆也;在下则寓于两肾之内,发则如龙火鼓舞于湖海而为波涛也』用肾间对应肝胆包络之间,这种对应关系,虞天民认为的肾间显然指的是肾上腺。
孙一奎《医旨绪余》反对陈无择的命门的府为三焦,三焦脂膜如手大的说法:『人脏内景,殆与猪相类,两肾即两腰子,两腰子皆裹于脂膜之中间,或有偏长短者,不可因脂膜之垂长者,便指为脏腑也。两白脉自中出者,正肾之脉络尔。』但陈无择说的三焦,应该是肾上腺,孙一奎讲的两白脉应该是输尿管,抑或动静脉,亦未可知,脂膜应该是肾周脂肪和肾被膜。
并且引入『何一阳曰∶世传华佗神目,置人裸形于日中,洞见其脏腑,是以象图,俾后人准之,为论治规范。三国时杀人亦不少,华佗之医,不可谓无精思,岂有三焦如是,乃遗而不之载哉!何一阳又曰∶余先年精力时,以医从师征南,历剖贼腹,考验脏腑,心大长于豕心,而顶平不尖,大小肠与豕无异,惟小肠上多红花纹,膀胱真是脬之室,余皆如《难经》所云,亦无所谓脂膜如手掌大者』有战争就见过解剖,是不足为奇。
孙一奎支持三焦有名无形之说,原因是候三焦之脉,不独右尺,是上中下三部同侯:『谢坚白《难经本旨》,亦推宗《脉经》,谓手厥阴即手少阴心脉,同部三焦脉,上见寸口,中见于关,下焦与肾同诊。此其说殊合经旨,千古不易之定论也』。又论:『人多不思相火命名之义,往往以阴火作相火看,故《溯洄集》辩之。包络乃护心之脂膜,不离于心,膻中、气海、三焦之所布,皆在膈上,与心相近,故称曰相火,以其为君火之相也。余窃谓相,犹宰相辅成君德,位必相近,今马氏以三焦、包络二脉诊法部位无所着落,是为诊法部位而言,非为君臣尊卑定南北也。』古人争论有形无形,虽然说要求合乎经旨,但最后会落实于实处,实处是脉学,即诊断,这便是学问的张力。
顺便一提,唐容川讲焦通膲,是来自马玄台的《难经正义》,此说不无来源,《集韻》:『三膲,無形之府,通作焦。』膲字本义是肉不满,跟虞天民所讲最合,是肉不满所导致的通道空间,就是膲,所以可以是无形的,就如葱管中的空间,可以说是无形的。说是有形亦可,正如葱管还是有形的。
孙一奎对丹溪一并提出批评,混淆邪火和正火:『君火、相火,皆有定体,以裨助生生不息之功,不可一日而无,故曰∶天非此火,不能生物,人非此火,不能有生。若彼肝肾虽皆有火,乃五志之淫火,而非五行之正火,致人疾而为元气之贼,不可一日而有也。今丹溪不以六气之火为天火,而以肝肾阴火为龙雷之火,为天火;不以七情所感之火为人火,而以君火为人火。夫肝藏血,肾藏精,彼谓悉具相火,愚不知其何所见也。』正火就是后世所讲的阳气。孙一奎认为邪火是六气之火,也就是外感,其来源大概是:六气中有火和暑,即火有二。丹溪所讲五志之火,即是五藏之火,藏本属阴,阴虚而火起。五藏精气有余则入肾,又贼火伤元气,所以一般论阴虚独以脉诊候肾为诊断,此与现代中医理论不同(现代中医的分型基本是个简单的分类法)。
但中国文化一向为贤者讳:『愚始阅此篇,疑非丹溪之笔,已而详玩笔势,与其他撰着相类,或出于一时之意见,未遑稽考,不然,登梓时亦未暇校正窜易耶,释今不为辩校,则后之学人,不知从丹溪之长,徒执迷其阴火为相火之说,卒之认相火为贼火,不知以五志之火为贼火,其误人也甚矣!溯丹溪初心,本欲开后之聋瞽,不知此论,使聋瞽者益聋瞽也,愚故愿为丹溪之忠臣,不惮辩驳者,正欲成丹溪惠后之心,又何暇计僭逾之罪哉,同志者幸亮之』。
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:『五行皆一,唯火有二。二者,阴火、阳火也。其纲凡三,其目凡十有二。所谓三者,天火也,地火也,人火也。所谓十有二者,天之火四,地之火五,人之火三也。试申言之,天之阳火二︰太阳,真火也;星精,飞火也。天之阴火二︰龙火也,雷火也。地之阳火三︰钻木之火也,击石之火也,戛金之火也。地之阴火二︰石油之火也,水中之火也。人之阳火一,丙丁君火也。人之阴火二︰命门相火也(起于北海,坎火也,游行三焦,寄位肝胆),三昧之火也(纯阳,干火也)。合而言之,阳火六,阴火亦六,共十二焉。』李时珍论理先做了天人合一的论述(不用理会,其实就是重新分类,涉及的脏腑,肝胆、命门、肾、心、心包之类不变,没有异议),论及人体分了三种,阳火一种是君火,阴火分了两种,一种命门相火(湿火),一种三味之火(燥火)。
并提出不同治法:『丹皮治手足厥阴四经血分伏火,盖伏火即阴火也,阴火即相火也,古方唯以此治相火,故仲景肾气丸用之』
赵献可《医贯》对肾气丸主药提出不同看法:『今人率以黄柏治相火,殊不知此相火者,寄于肝肾之间,此乃水中之火,龙雷之火也。若用黄柏苦寒之药,又是水灭湿伏,龙雷之火愈发矣,龙雷之火,每当浓阴骤雨之时,火焰愈炽,或烧毁房屋,或击碎木石,其势诚不可抗。惟太阳一照,火自消灭,此得水则炽,得火则灭之一验也』
水中之火需要滋阴兼温阳:『熟地山萸丹皮泽泻山药茯苓,皆濡润之品,所以能壮水之主。肉桂附子,辛润之物,能于水中补火,所以益火之原。水火得其养.则肾气复其天矣。』
水中之火,需要泻水(肾有泻法):『且泽泻虽曰咸以泻肾,乃泻肾邪,非泻肾之本也,故五苓散用泽泻者,讵非泻肾邪乎?白茯苓亦伐肾邪,即所以补正耳,是则八味丸之用泽泻者,非为接引诸药泻肾邪。』
赵献可《医贯》提出心君非身体主宰:『玩内经注文(主不明则十二官危),即以心为主。愚谓人身别有一主非心也,谓之君主之官,当与十二官平等。不得独尊心之官为主,若以心之官为主,则下文主不明则十二官危,当云十一官矣,此理甚明。何注内经者昧此耶?』
提出身体的主宰是命门:『内经曰:七节之旁,有小心是也,名曰命门,是为真君真主』
张景岳《景岳全书》反对相火是元气之贼:『及见东垣云∶相火者,下焦包络之火,元气之贼也,丹溪亦述而证之。予闻此说,尝掩口而笑,而觉其不察之甚也』『且凡火之贼伤人者,非君相之真火,无论在内在外,皆邪火耳。邪火可言贼,相火不可言贼也。矧六贼之中,火惟居一,何二子独知畏火,其甚如是,而并昧邪正之大义,亦何谓耶?予闻其言,固知其错认面目矣,不觉因而失笑。』
君相二火本是一体,是生命之源,君火根于相火:『明即位之神,无明则神用无由以着;位即明之本,无位则光焰何从以生。故君火之变化于无穷,总赖此相火之栽根于有地,虽分之则一而二,而总之则二而一者也』。
但,不能自不圆其说:『不知水中之火,乃先天真一之气,藏于坎中,此气自下而上,与后天胃气相接而化,此实生生之本也。是以花萼之荣在根柢,灶釜之用在柴薪。使真阳不发于渊源,则总属无根之火矣。火而无根,即病气也,非元气也。』
后世阳气说的开始:『盖两间生气,总曰元气,元气惟阳为主,阳气惟火而已』,肾间动气即元气,即阳气。
人之本在下:『盖总言大体,则相火当在命门,谓根 在下,为枝叶之本也』,接赵献可的说法,命门是十二藏之本:『命门之水火,即十二藏之化源』。
命门虚则聚湿:『又曰∶肾者,胃之关也。关门不利,故聚水而从其类也。又曰∶北方黑色,入通于肾,开窍于二阴。是可见北门之主,总在乎肾,而肾之政令,则总在乎命门』。此论湿火。真武汤是为正治。
陈士铎《本草新编》:『君火旺,则相火下安于肾;君火衰,而相火上居于心。欲居于心者,仍下安于肾,似乎宜补君火矣。然而君火之衰,非心之故,仍肾之故也。肾气交于心,而君火旺。肾气离于心,而君火衰,故欲补心火者,仍须补肾火也。夫肾中之火既旺,而后龙雷之火沸腾,不补水以制火,反补火以助火,无乃不可乎?不知肾水非相火不能生,而肾火非相火不能引。盖实火可泻,而虚火不可泻也。故龙雷之火沸腾,舍肉桂,又何以引之于至阴之下乎。譬犹春夏之间,地下寒,而龙雷出于天;秋冬之间,地下热,而龙雷藏于地,人身何独不然。下焦热,而上焦自寒;下焦寒,而上焦自热,此必然之理也。我欲使上焦之热,变为清凉,必当使下焦之寒,重为温暖。』
郑钦安《医理真传》发挥聚湿:『古人以阳气喻龙,阴血喻水,水之泛滥,与水之归壑,其权操之龙也。龙升则水升,龙降则水降,此二气互根之妙』,此处阳气即肾间动气,此论湿火,开启温阳法,但燥火与此不类。
《类证治裁》总结《张氏医通》的火证脉诊,较为简洁,故录之:『火脉洪数,虚则浮。《脉经》火性燔烈,抑之则空,故火盛脉浮取洪大,中按软阔,重按空豁。』典型阴虚脉。
『洪盛满指,为实火;数大无力,为虚火。恶寒战栗,脉小匿者,为火郁。』火郁脉若见小脉必兼紧象,重按实而躁动,是火抑之象,正宜火郁发之。
『弦细而数,按之益坚,为少火气衰,而见肝肾真脉,非火使然,乃虚劳剧候。』古人不识虚劳中有柴胡证,此少阳脉。
『或更虚大疾数,为壮火食气,耗竭真阴,虚阳飞越之象。久病得此,百不一生,惟元气暴脱,犹可峻补以敛固之』重症病人可见此脉,补之、敛之未必有效,尽人事听天命而已。
『脉洪而重按益实者,有形之湿热,与火无预。』原文本是重按如滚珠,此湿热,宜用苦寒泻之。
高鼓峰《医宗己任编》:『谓虚实?有阴虚、有阳虚、有先天之阴、阳虚。何谓阴虚?血虚也。何谓阳虚?气虚也。血虚者,补其血,四物汤之类是也。气虚者,补其气,补中益气汤之类是也。先天之阴虚,六味左归之类是也。先天之阳虚,八味右归之类是也。』即现代所谓肾阴虚和肾阳虚。
『仲景原方以此六者驾驭桂附,以收固肾中之阳。至宋钱仲阳治小儿行迟齿迟,脚软囟开,阴虚发热诸病,皆属肾虚,而小儿稚阳纯气,无补阳之法,乃用此方去桂附,用之应手神效,开聋聩而济夭枉。明薛新甫(薛立斋)因之悟大方(指大方脉)阴虚火动,用丹溪补阴法不验者,以此代之立应,自此以来,为补阴之神方矣。赵氏得力于薛氏医案,而益阐其义,触处旁通,外邪杂病,无不贯摄,而六味之用始尽矣。』滋肾生肝饮等诸方,皆是六味地黄丸合逍遥散加减,其意六味地黄丸滋阴,逍遥散开木郁,要之,阴虚火旺之火,古人皆知其本是郁,郁即是火,火即是郁,未有二义。
『一妇人胃脘痛,勺水不入,寒热往来。或从火治,用芩连栀柏。或从寒治,用姜桂茱萸,展转月余,形体羸瘦,六脉弦数,几于毙矣。予曰:此肝痛也,非胃脘也,其病起于郁结生火,阴血受伤,肝肾枯干,燥迫成痛,医复投以苦寒辛热之剂,胃脘重伤,其能瘳乎?急以滋肾生肝饮与之,一昼夜尽三大剂,五鼓熟寐,次日痛定觉饿矣,再用加味归脾汤加麦冬五味,十余剂而愈。』
魏玉璜《柳洲医话》:『虚人肝肾之气上浮,宛如痰在膈间,须投峻剂养阴。俾龙雷之火,下归元海。』此论燥火。叶天士支持此论:『龙雷之起,总因阳亢,宜滋补真阴』
反对加桂枝、附子:『阴虚证,初投桂、附有小效,久服则阴竭而死,余目击数十矣』
弦脉有滋阴:『孙文垣治吴肖峰室,善后不用滋水生木,弦脉安能退哉』
火证必有痰之说:『木热则流脂,断无肝火盛而无痰者』,陈士铎亦持此论。
龙火是肝病:『肝木为龙,龙之变化莫测,其于病也亦然。明者遇内伤证,但求得其本,则其标可按籍而稽矣。此天地古今未泄之秘。《内经》微露一言曰∶肝为万病之贼,六字而止。似圣人亦不欲竟其端委,殆以生杀之柄不可操之人耳。余临证数十年,乃始获之,实千虑之一得也。世之君子,其毋忽诸。』
外感加肝病是温病之渐:『火盛而郁者,多畏风畏寒』
肝病可遗传:『余常见父母有肝病者,其子女亦多有之,而禀乎母气者尤多』,柴胡证有一家人都是的,比如@参草。
提出新治法,这方可以治现代中医讲的肾阴虚,是同义,只是术语有变迁:『余自创一方,名一贯煎,用北沙参、麦冬、地黄、当归、枸杞、川楝六味,出入加减投之,应如桴鼓。口苦燥者,加酒连尤捷。可统治胁痛吞酸吐酸疝瘕一切肝病。』
案:肝病有呕吐、胃痛、眩晕、吞酸、肋痛、泄泻。此处论的肝病,多有互词是血燥(血虚燥热)、肝郁阴虚、阴虚火旺。
案:读过《柳州医话》、《医宗己任编》,再读叶天士的《临证指南医案》的肝风、眩晕、呕吐等章节,就能懂其义。中医历代传承源流,非精研与博览古籍,而不能知一二。
相火从命门而出,即为肾间动气,与肝相接(即肝内寄相火),出而为胆火,游行于三焦,上下升降,无所不至。郁则生热,而成邪火。如外感闭卫气,继而气郁,气郁则上焦不行而发热。又如饮食内伤,肠胃痰浊,阻滞胆汁宣行,滞则郁而发热。总之,火证不一,治法则多非治火,而是治火证之缘由。譬如痰热治痰,气热宣气,燥热润燥、虚热补气,皆非清热。为何如此?我与秋风兄讨论(他西医比我好),中医所谓肝病多是西医所谓免疫性疾病,与免疫机制有密切关联,此说可资参考。
先贤或引仙佛、或引术数援其说,后贤以为不类,大悖经旨,是不读内难所致。实则责备太过。古人有云:自古传道,气若游丝,若存若亡。是天命所致?还是人力所致?我想用吴鞠通先生的一句话颇能体察先贤的困境:『进与病谋,退与心谋』(此心谋包括读书、看医案、思考),在此进退之间,道尽历代中医学家的艰难挣扎。
又可见医道正宗本是一贯,未有分派。历史的变迁,典籍流散,汇集诸家而未审等诸多原因,中医学发展至今,用程子的话,可谓是:医门淡薄,收拾不住。